泛息补给

相遇是种奇迹

轨道

#出轨  #慎   

#K远   

BGM:《苦瓜》-陈奕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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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班长]

马思远从没想过多年后还会遇见那个叫karry的人。这天下午他逃离沉闷的科研会议,正无所事事的坐在快餐店喝着可乐,忽然听人在背后搭话:“嘿 是马班长吧?”
他皱皱眉头,想这称呼许久没人叫了,还整天挂在嘴边的只有天宇文那小子,可声音又分明不是。
马思远有些懒于应付的转过身,刚想将对方看个清楚就被一股熟悉感凑近了笑说:“喂 真的是马思远啊”。

马思远觉得这场景实在微妙,自己正与十几年前忽然消失的家伙并排坐着,对方却连句抱歉都没有。
“马班长你难道不记得我了?我好歹是你学长诶”
“不是吧?我是karry,那次我回美国你还哭了”
“你故意的吧,怎么可能不记得?”

可他根本不愿再听那人故作熟络的谈话,只冷眼插嘴:“你难道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一旁的人这才停下话语,吸了两口饮料后靠近问:“那么,待会儿有空吗?”


马思远不知道自己在恋爱这件事上究竟属于草食系还是肉食系,好像是对一切都不太关心的类型,又好像是无论怎样都可以的类型。有时候他也会反省,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得毫无感觉了呢。也许是年纪大了?还是职业缘故?可同事里明明鲜有像自己这样对恋爱麻木的人。
或许因为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事,更避讳将关系推向复杂。同学,朋友,邻居,病人,每一个身份都只简简单单没有多余就好。
哪怕是曾经喜欢过的人。


“所以你现在在哪儿工作?”这会儿,枕头另一边的karry正打亮夜灯又点起烟,接着递来一根。马思远摆手拒绝,顺势也坐起身来。
“在医院,当眼科医生。”他喝下大半瓶水,调整了坐姿,可腰背还是疼的要命。

说实在的,一切都心知肚明,“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属于我”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然而他没法忘记,根本找不到理由。即便那十五六岁的模样全都烟消云散,可只要再次触碰到对方眼神还是会不可抑制的战栗起来。年幼时他不懂这种悸动该归为何处,此刻则不带思考的全部划入情欲里,马思远想 今日两人的纠缠大概全为弥补曾经的遗憾。
那种对方不告而别后,自己因无能为力只好躲在被窝哭夜夜哭泣的遗憾;那种本该将故事遗忘,却在重逢后明白不过自欺欺人,无奈又讽刺的遗憾。


这一次,马思远决定越过所有麻烦事,舍弃“还单身吗?”“回国定居了吗?”“还会不声一响就离开吗?”类似扰人问题,只故作气恼的干脆了当的说出一句:“麻烦下次温柔点”。
而一旁的karry听后笑笑,又灭掉烟凑至他耳边讲:“马班长,我还想再见你。”

你看,就像这样。这才是成年人的利落方式,只有如此才不会重蹈覆辙。
“恩,我也是。”马思远点头附和,接着靠过身去毫不犹豫的亲吻他。



自这天起,马思远开始和karry频繁的见面,一周两三回或更多。他们约在巷子深处的小餐馆,要么干脆一整天待在酒店房间:叫餐、聊天、看部电影、以及永远不够的性事。
赤裸相拥的时候karry偶尔会唤他马班长,像是种恶作剧,马思远通常笑着咬他一口当做报复,今天却表情认真的回道“叫我名字”。

“马思远?”
“思远?”

自己的姓名正被那好听声线包围,再随温柔湿润的唇舌一道滑过耳朵。马思远忽然想起念书时候无聊之极的游戏,在草稿簿里无数次写下对方名字。

karry。
karry Wang。

听说美国人在结婚后会将自己姓名加上丈夫姓氏,年少的马思远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真是有够矫情,却还是一笔一划的写下:思远 wang。
“王思远?”他默念着,不好意思的脸红起来。


这天的约会依旧到深夜才不舍终止,两人站在路边道别,马思远难得开口道:“明天有空吗?要不去吃个饭?”。karry正意外于对方的主动邀请,还未回话就听手机铃响。
马思远耐心等着,见karry对着电话不断应声以及随之递来的复杂眼神。

待通话结束后马思远笑着问“家人打来的?”,见对方点头后又说“明天怎么样?几点下班?”。然而这回karry再未爽快回答,只垂着眼讲:“明天不能见面了。”

“啊没事,工作吗?还是家里?”
“是我妻子”
“……”
“刚才电话里说 孩子生了,在老家”
“……是吗”
“我得回去两天,是个女孩”
“这样…那么恭喜你啦”

马思远听对方沉着声音说“抱歉”,唯有故作不在意的附和“没关系”。

所以又要不告而别的消失了吗。而我则依旧只能留在原地束手无策吗。
马思远望着karry逐渐走远的背影,这才意识到自己早不是十几岁的稚气男孩,不会因为家中座机不能打国际电话又没手机这种荒唐理由而断了彼此联系,也不会在后来明知对方放假回国却始终未够勇气按响那门铃。
一切都不同了,当下的所有都已改变。再不会有比那时更糟的经历,更不允许那郁郁无望的日子再次上演。


“喂 karry!”
马思远在秋季的午夜街道大喊出声,他动作夸张的挥着手,直到对方回头,重新走到彼此面前。
马思远因小跑而喘着气,他下意识的用力拽住对方手腕,只断断续续的念叨着“没关系,没关系的”。

“什么?”karry不解的问,然后看对方急急忙忙从手机翻出张相片,递过来说:“你不用担心,我也结婚了”,“不用在意那么多 我们彼此彼此啊”。
马思远故作轻松的笑着,像在谈论天气,他知道自己此刻看来只剩求饶讨好,也害怕气氛变得尴尬无法挽回,然而还是滔滔不绝的说着,像是要找出一万个判定无罪的借口。

“我说……”
“恩?”
他的话被打断了,因急忙说的太多而轻喘着气。然后看对方俯下些身来,那闪着亮的眼睛亦如记忆里玩笑说“不如你也跟我吧”的调皮模样。马思远想起那时自己的世界还很小,小到只够装下那个不管不顾硬生闯进生活里的男孩,就像现在,又一次轻易的被对方不由分说的亲吻占据全部。

他愣楞的站在那儿,只听眼前男人笑笑讲:“马班长,你还真是个怪人”。




[何晴]

何晴在大四时候患过眼疾,发炎过敏,红肿的很难看。她却不怎么上心,想反正没男朋友 丑个几天也不碍事,最后还是老师怕她染的是什么传染病非要去医院检查。
何晴嫌麻烦又拗不过,心里一路抱怨总算是挂上了号。她坐在长椅上等,直到电子屏跳出“何晴 083号 眼科马医生”。
进了门没好气的坐下,想必又该被一顿唠叨,无非是“少吃辛辣少玩电脑早睡早起”,这些大人们的话她都能背了。
低着脑袋自顾玩手机,不一会对面有人坐下,她瞥了眼闯进视线的手,居然好看的就差拍个照发微博,这才清清嗓子抬起头来,却遇见比想象更好看的面孔。惊讶之余又听对方声线温柔不紧不慢的念道:“是何晴吗?”

所以,何晴是对马思远一见钟情的。手指长相声音,几乎对方的每一寸存在都能将她不留余地的击中。她后悔那天为何衣衫邋遢的跑去医院,又庆幸得了眼疾才能碰见。
“大夫,我眼睛不肿的时候好看多了”,她躺在那儿被灯光照的视线全白,心急的不好意思的说道。

明明几天就能痊愈的小毛病硬是将治疗期拖长了好几倍,何晴自此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甚至在没课时候早中晚各挂一次号。
“你这样小心被医院拉近黑名单”马思远好笑又好气的说她,一边帮忙检查早就完好的眼睛,而何晴只掏出好几张身份证,调皮说道:“没关系 我问室友借的 每天不重样儿”。

大四那一年何晴只有挂了号才能见到马思远,她提过去外面吃饭或别的,可对方总说忙没有时间。
“大夫,我是在追求你,你老是拒绝一个女生不太好吧……”
马思远也是从未见过那么风风火火的姑娘,只好退一步说:“你还是学生,学业为重,以后再讲吧。”
自有过这话后,何晴再未来过,马思远以为她知难而退,谁知对方当真一心念书,憋着鼓气等这所谓的“以后”快些到来。

等何晴再去那医院挂号已是一年半后的事了,那天她刚结束实习期转了正,拿存罢几个月的工资买了套新衣服,成熟的有女人味的那种。
她踩着并不适应的高跟鞋,别别扭扭的走进马思远的办公室,放下句“等你下班”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次她终于等到了期待的“以后”。夜里两人去了她挑选的餐馆,也看完部新上映的电影。一切看似顺利却也遗憾,因为整个过程里,马思远从未多看她一眼。
然而何晴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类型,她不知倦怠的靠近,暗示又明说。她打探到马思远没女朋友更没暗恋的姑娘,加上自己学着打扮如今怎么看都能达个中上水平,平日虽直讳了些也还算细心温柔,心里盘算着两人交往不是没可能的事。

事实上,故事的进展与何晴想象的差不多甚至超出预期,尽管少了幻想中的浪漫求婚,也没经历热恋期的难舍难分,但竟一路平平稳稳的直到婚姻。
这对何晴来说是近乎梦想成真的喜悦,她想着两人肯定能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


可不知是因这幸福太无实感,还是对丈夫的爱快要满溢,从某时起何晴有了无法启齿的秘密。她开始趁着对方洗澡时偷偷翻看手机或检查衣裤口袋,这样行为愈演愈烈到近日更成病态。对此她只自我安慰想“不过是女生无法自制的占有欲”。
她隐隐害怕着,优秀的丈夫即便结了婚也爱慕者不断,自己总能看上一眼就分辨出周遭暗藏的心计。而更令她不安的是某天夜里,丈夫难得的沾了些酒气回家,洗完澡后甚至未说晚安就已入眠。夜里她辗转不断,终于听枕边传来那个陌生名字。

或许只是对方的梦话,或许是她听错。可那声类似“凯”字的音节却如针刺般扎进她耳朵,硬生作痛。
何晴趁着丈夫熟睡又起身找他电话,但这一天她并未如愿获得什么,只发觉对方已反常的设好密码,令她一时无措。


之后的日子,何晴像无事发生般面对着。面对他总频繁亮起的手机屏幕,面对他草草应答的电话却抑不住的好心情,面对他穿起新买的浅色衬衫 对着镜子打理许久。
“我不喜欢你穿这个颜色”何晴靠在门边,玩笑说道。而马思远只一如往常的温和语气 说:“偶尔也想换个风格”。

这天的她还不知道衬衣是karry出差带回的礼物,也猜不出两人已重逢许久,除去回家或工作几乎形影不离。
她对正发生的一切尽管稍有预感却着实一无所知,或许对何晴而言,最可怕的不是“其实马思远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沉迷于爱情”,而是“原来他真的从未爱过我”。

何晴永远忘不掉那个早晨,丈夫穿着崭新衬衣心情大好的出门,带着几天量的换洗衣物。
她对这幅景象之所以印象太深,是因为明知对方不是去所谓的出差,也知道被告知的目的地行程不过随意编造。更重要的是,那个名字出现了。
当马思远起床后去洗手间洗漱,床头的电话忽然震响起来,她俯身去看,这才终于清晰丈夫曾在梦里用她最喜欢的温柔声音轻唤过的名字。


“未接来电1——karry”




[王米雪]

在未到中国前,我的名字叫Michelle,它平凡又无趣,像主人。
大概两岁时候就随离婚的母亲来美国生活,住在富人区的别墅里,却过得并不富裕。我的后爸是个台湾商人,比我母亲大十几岁,半白头发 谢顶,肚子很大,说话时有浓重的口音。
后爸很少来,一年到头也不过三十天。在那三十天里母亲变得格外美丽,她会暂时关掉平时打理的服装店,每日精心打扮仿佛从未被岁月打扰,她耐心讨好只为换取更多的生活费。

在我念初中时母亲生了下弟弟,是和后爸的孩子。他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可爱又讨喜,这些都与我截然相反。
我像个最最普通的华裔孩子那样长大,因为不那么善于交际的缘故只好全意念书,当了班长进了学生会 也拿奖学金,可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母亲一心宠爱着弟弟,而我依旧爱她,哪怕她很少与我说话,只当需要帮忙时候才勉强搭上几句。随着弟弟长大进入学校,她便让我去辅导功课。我看着她好脾气的来拜托,想着念书也不是无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伴着后爸的接济生活不算拮据也称不上宽裕,一切都是刚刚好的状态,我很满足,可母亲并不这样想。
原来她与那个男人还不是法律上的夫妻,并在意识到容颜渐老后终于耐不住性子,去讨要身份。男人因此来过几回,从应付的说着“再等几年 等我离婚”,到某天撕破了脸大吵一番。
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那天放学我回到家中,花瓶餐具碎了一地,母亲满脸倦容的坐在地上 妆已经花了。我看到这些本该气恼,可谁知她竟前所未有的抱着我大哭起来。
所以我想,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没过多久母亲就变卖了那棟房子,这是十几年的恋情终结后对方给予的仁至义尽。我们三人搬进十几个街区开外的普通住宅,开始过上彼此依靠的生活。
母亲的服装店经营的并不好,这大概和她的性格有关,她美丽也带着傲气,表面和善的邻居们常在背后说她那当小三的不堪过去,也有些人干脆当着面嗤之以鼻。
可母亲似乎不在乎这些,她很快有了新的男友,西餐店的厨师或健身馆的老板,她消耗着摇摇欲坠的美貌尽可能的换取疯狂满足。

对此我一点儿也不讨厌,相反只要她活得快乐便好。我心甘情愿的担起家长责任,照看弟弟起居,也偶尔帮忙看顾服装店。
所有年轻姑娘们乐在其中的事似乎都已与我无关。好看的发型,新上市的化妆品,橄榄球队帅气的男同学,我根本没有空闲去在意那些,也不懂趣味何在。
直到后来,认识了karry。


karry是和我一道上数学课的同学,总坐在窗边。大部分时间里他在偷看手机,手指飞快的按键,有时长长的能玩上整节课。
要不是后来在打工的中餐店遇见,大概对他的印象也只仅此。

那时每周一三五我都在唐人街的茶餐厅打工,起初洗碗打扫厨房,后来升级了去跑堂。端着好几碟饭菜在油腻地板快速穿行并不算易事,这天我终于狠狠摔了一跤,食物洒了一地,又痛又狼狈。
几乎是立刻的就传来餐厅老板的叫骂声,我正盘算这周的工资够不够赔偿却被人一把扶起身。我有些尴尬的看着眼前来帮忙的男孩,然后见他抽出几张钞票递给老板,讲:“这些我都买了”。
好像是英雄救美的戏份,可惜我不是美人也不懂感动,只能毫不知趣的憋出句“多管闲事”,可他却拍拍我肩膀笑着说:“不用谢啦”。


和猜想的差不多,karry是个有钱人家的独子,却意外没有纸醉金迷的气氛。他像我一样搭地铁上下学,买打折的鞋款穿,也时常来茶餐厅,点最便宜的炒米粉。
“你不吃肉吗?”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而他只一脸认真的回答:“没钱 不吃了”。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真的身无分文。逐渐熟识后,他告诉我说自己正在存钱,想回中国。
“机票很贵吗?”我这样问他。他耸耸肩膀讲:“我需要买很多很多机票 回去很多次”。

“住在那儿不就好了?”
“不行 家里不同意”
“那就安心待在这里”
“不行 我不同意”
他说这话时弯起眉眼笑的好看。我想这一定是有钱人们无聊时给自己设下的小游戏,并未放在心上。

可他却真的实现了。那天打烊后在店外,还未走近就见他动作夸张的挥着双臂,两只手里各捏着厚厚一沓机票。
“我要回去一趟 就明天!”他兴奋的说道,又将不同日期的票据一一翻开给我看。
“不过下周就回来,不能被家里发现了”他说话时团团雾气飘进冬夜里,像是在帮忙掩饰这大胆计划。

这天直到分别前,我都没问出“为什么非要回去”,我想我的好奇来自对地球另一面的嫉妒,而他的无畏则一定源于某份无限庞大的情感。
看到他的雀跃模样,竟不由想起我的母亲,又忽然明白为何我总被这样的人吸引,不就因他们总奋力追求着而我从不敢奢求。

“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我下意识的感叹,然后望着他稍愣几秒又换上从未有过的坚定表情,听一字一顿的声音讲:“恩 非常非常的喜欢”。




[Karry Wang]

听说马思远有了女朋友的那天我扔掉了抽屉里的所有机票,紧接着接到Michelle的电话,说她母亲在店里晕倒正送往医院。
那时我自私的感谢过她,要不是她的求助令我暂且摆开远在地球另端的烦心事,或许就该陷入无法自救的黑暗里去。    
于是当我们站在病房门口,她说“karry你能来真的太感谢了”“如果能不走该多好”,我又再次想起马思远,想着要是这些话是从他口中传来就好了。

“我不会走的”,这是彼时最恰当的回答。


从小到大几乎处理所有事都能得心应手,唯有两者不行,一是离别,二是马思远。
所以当十七岁时终究敌不过父母要求回到美国,与马思远的真正离别成了还不太成熟的自己一时无法跨越的坎。
我从来不是软弱的人,却也像个失恋的姑娘般郁郁寡欢魂不守舍。临走前分明在信纸结尾写下号码,电话却从不响起。年轻时候毫无意义的“骨气”令我不得不接受两人疏远的现实,又一边挨不住想念暗自定下回国计划。

我给这场关系定下条规则,我努力的翻山越岭只等他来敲响家门,不设期限。
这无人知晓的规则里藏着我的勇敢 我的不顾一切,也藏着想先确定对方是否也同样思念我的不足底气。
这不是怯懦,只是每当涉及马思远时下意识的小心翼翼。他像是件好看的水晶玩具,可以靠近亦可触摸,却偏在最后关头怕自己的急迫拥有会将其碰碎。

每当我坐上去程的航班都经不住想象无数种重逢场面,于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也不算难熬。在中国短暂停留的日子里我翻出高中时的外套,穿着早不合身的衣服在屋内来回踱步,甚至减短睡眠时间怕错过敲门声。
我联系了宇文,将回国的消息一次次透露给他,我想他一定帮我传达了,只是不知为何那人迟迟没有出现。
事到如今,也唯能后悔当初的执拗,若放下那与马思远相比毫不重要的自尊,或许我们就不必绕上十几年才以这种禁锢姿态相遇。在走上快餐店二楼的一瞬间就认出对方背影,哪怕他长高不少也不再瘦弱还是能一眼发现。内心的雀跃激动蒙蔽了所有,婚姻家庭快要出世的孩子,即便故事重来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上前搭话。

“嘿,是马班长吧”,我真的太想念你了。




[马思远]

karry的女儿长得一点也不像他,单眼皮睫毛很短,并不好看。可我还是在递回照片后客道的讲道:“啊 真可爱”。

这么说来,意识到自己喜欢karry是从眼睛开始。他的眼睛像猫,总是低垂着望过来,眨眼时候浓密睫毛下透着晶亮。我常常注视那双眼睛到愣了神,又在视线交错的瞬间不小心红了脸,我紧张局促的收回目光怕自己的秘密全被看透。
当然这些我从未告诉他。

记得高二时候该分班了,那时karry已经三年级准备高考,我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没多考虑就回答“想当医生”。我有些意外问为什么,他就笑笑讲“这样你一有不舒服就会来找我,我也能照顾好你啊”。我皱着眉头撞撞他肩膀,说“有病啊居然诅咒我”,心情却莫名的好,不知这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最真诚的情话。

可惜,之后的karry并没有成为医生,他在高三结束前就匆匆离开,留我独自一人在志愿栏中荒唐的填下医学院。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做选择时明明很难,却会因某某轻易改变。就好像那时流行遮住眼的发型,可他说你还是露眉眼好看,于是没多考虑就将刘海剪了。又或是明明讨厌被称可爱,但他摸着我脑袋说你有时就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我故作无语的憋着嘴却一句都没反驳。

karry离开后我开始全心念书,不过再也没去自习室。等大学时需从临床医学转科,没多想就写了眼科,好像随意决定,好像郑重其事。
期间接到过几次宇文的电话,说karry回来了还住在老地方,我抑制着砰砰心跳说“然后呢”,宇文一副不可思议的讲“什么然后 当然是去找他啊”

这样的“当然”到底是从哪来的?
宇文说你俩是朋友肯定得去,我说你也是他朋友为什么偏来叫我呢。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最后揣着有些懊恼的口气讲“算了算了懒得管你们 麻烦”。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明明有异常强烈的欲望却总是少了那一点冲动。我开始羡慕年少时候,会因为一件小事就挥起拳头再别别扭扭的说对不起,两个还不太高的男孩相对站着各自检讨,最后他拉起我的手腕,一切冰释前嫌。
想过如果那些年对方主动找来,我会不会连句抱歉都不需要就原谅他的离开呢,还是会抛下所有担扰抱住他就够。

而固执也好别扭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大概生活中的每一环节都是关联的,若不是这份喜欢就不会选择如今的职业,也就无法遇见后来的妻子。
何晴对我来说像是种醒酒剂,在无望中待得太久以至于变得麻木,于是她适时的出现了,毫不倦怠的想要将我叫醒。

结婚是何晴提议的,她暗示过许多回我都装作不解,终于在某年春节时她不讳的讲“我看你也不会喜欢上别人,要不就结婚吧”。
我站在张灯结彩街边思考这提议,想着原来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婚礼的操办都是何晴一人完成的,她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不怕累,我也就不再多说。婚礼前夕回父母家住,临睡前母亲敲响房门说想聊聊。
无非是准备的如何心情如何,我淡淡回应“挺好的”,然后见她若有所思的讲“和第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才会比较幸福”。

婚后的日子一切顺当,何晴虽性格大咧却意外勤劳,家中大小事都办的井井有条,出门在外也很得体。我总想这大概就是长辈们所谓的幸福,不用愁于柴米油盐不用愁于工作,任何事都不成烦恼,毫无波澜。

结婚第二年家人开始催促我俩要个孩子,像是必修课程。我与她商量,说事业刚起步医生职业需要经验积累,这个时候并没多余精力照看小孩,而何晴也意外的没有异议,只说自己年纪很轻还想自在几年。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穿我的私心,为职业考虑不假可也不算全部,同事间已有孩子的大有人在。而其中更多的是暗藏的不甘心及不愿妥协,像是留出不可告人的后路。
如果有了孩子我便再不能拥有秘密,良心与责任会将它一并打散消灭干净。也正因为此,我才能在重遇karry后心安理得的告诉好友说:“他回来了”。

或像此刻,我坐在床边,伸手去碰碰他的指尖再十指相扣。他用了用力,笑说“你这样我穿不了衣服”。
“现在会不会太晚?”我抚过他的手心纹路问道,接着听对方去看时钟的动静 回答说“现在还不算晚”。




[天宇文]

karry回来了,不同于以往的是 他们终于遇见。
得知这个消息是从马思远那儿。自工作后他便不再喝酒,那天却意外约我到小酒馆见面,我抵达时他已喝了不少,微醺着脸说:“天宇文 你的karry男神出现了”。

事实上前几年我与karry是保有联系的。起初我不明白他为何总需通过我向马思远传达消息,后随年岁增长才逐渐懂得并不是每件事都有向当事人说出口的勇气。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惨败的拉锯战,而我即使心急也没法一语戳破,因为此番恋爱注定不轻松普通,我既不愿将挚友推进可能困苦的未来,也不愿他错失爱人。
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甚至在传达过几次消息后表示不再帮忙。谁也没有与生俱来的爱的能力,他们需要凭自己去寻到。

马思远的酸苦我看在眼里,可他从未和我谈及karry,我便不方便提。而得知他终于与人交往的消息,我可惜又庆幸,也久违的转告给地球另一边。
但故事并未如我以为的进展,karry只在电话那头说句谢谢便就此断了音讯。甚至在马思远婚礼当天我还暗暗期待他的出现。


那天马思远喝了很多酒,整晚都在回忆从前,说那时他们在自习室的相识,说他们为篮球队那点破事出手相向,说其实他也写过匿名情书藏在对方的抽屉 却被看也不看的扔掉。
“蓝色信封的那个?”我惊讶的问,见他点头后忽然觉得大概这就叫命运捉弄。

“你知道他为什么扔吗?”
“因为你之前就他收情书的事闹过脾气”
“他知道你不喜欢 就再没看过”
我说这些话时懊恼又无奈,却看马思远打个酒嗝后笑着讲:“啊啊 原来是这样”。

到深夜时候马思远已喝得烂醉,在街边呕吐不止,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脊,见他没了反应便低头去看。印象里我只见马思远哭过两三回,而每一次都是因为karry。好比这夏夜时候,他蹲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微颤肩膀,终于止不住的大哭出声来。

这之后的马思远与karry如何发展,我并未询问。只偶尔当他约我喝酒时听说一些。
接近年关的时候,两人去了旅行,扯上我当幌子。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在接过一袋特产礼物后小声提醒“何晴昨天打电话来问了”,而马思远只点头讲“麻烦你了”。

我知道作为好友该劝阻这不恰当行为,出于道义伦理,可又正因是好友才装聋作哑,想着他幸福就好。
自karry回来后我仿佛又找回了那个开朗快乐的马班长,像十几岁时一样毫不自制的说话大笑。


在某个冬夜照旧约去小酒馆时我终于见到了karry。那天他穿着深色大衣与格子围巾,坐下后向我点头示意,借着脱手套时笑着讲“这是马思远送我的”。像个热恋中的少年,对朋友炫耀着恋人的好。
趁马思远还未来,我们聊了些。我有些犹豫的问“听说你有女儿了”,他也不意外只点头讲“恩 快半岁了”。
我们聊了彼此的成长工作甚至是家庭,也终于顺势问及“你打算和他…这样多久?”。
桌对面的karry一时没回答,只自顾喝了杯酒。此时恰好有人推门而入传来叮当门铃声,我眼看karry想也不想的回头招了招手。
他转过身讲:“一直到马班长不要我的时候吧”。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马思远来这小酒馆的情景。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候,我俩揣着身份证以成年人模样头一回光明正大的买了酒。依然是这个座位,他在灌下瓶啤酒后变得有些迷糊,托着腮帮问“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想他喝醉了,笑说“礼物?我给了啊嫌不够好哦”。他眯着眼笑两下,摆手讲:“没有没有 礼物特别满意”。

“那么……宇浩宇寻?”
“不是”
“那……酒菜不够?”
“也不是”
“难不成是女朋友”我语调玩笑的嘲笑他,而他依旧只顾摇头。
我们一直待到小酒馆快打烊才走,马思远早就醉的不行 头抵着桌子毫无动静。我拍拍他肩膀示意该回去了,谁知他忽然抬起脸来问:“karry呢?karry来了??”


所以,幸福到底是什么呢。是灌进肚皮的酒精麻痹了心里的苦闷?是感觉无望时恰好出现的迷恋自己的姑娘?是建立“还算匹配”的婚姻?还是明明身不由己时从天而降的初恋。
我不是马思远更不是karry,无法替他们定义,只是于我而言 幸福大概是看着会交好一生的友人与其心心念念的爱人并肩坐着,他为他擦净餐具又倒了些酒,他则乖顺坐好目不转睛望向他。


口袋的电话响了,大约又是何晴的短讯,我想关于丈夫的情况她已略有预感才不断打探。

-不好意思 请问您知道一位叫karry的人吗?
-恩 他和马思远 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




[王凯利]

马思远最近总有些出神,我追问许久才支支吾吾的回答,说何晴想要个孩子。我不好劝阻,便说“你也过三十了,是该考虑孩子的事”。
他不生气,只一脸迷惘的问:“为什么?”
“恩?”
“为什么你会这样对我说呢”

活到三十好几,我们终于都活成了自私的人。逃避或追寻全拉上旁人作陪,偏找错误的答案填补空格,却怎么写都得不到理想分数。又待年少都成了往事才有勇气摊开讲,发现原来许多时候不过误会一场。


记得那时我们去旅行,瞒着所有人像私奔。关掉手机,暂忘身后卸不下的种种,我们搭了飞机又换火车,一路颠簸去到鲜少有人的山里。
傍晚去山中温泉,抬头难得能看到星空,正想赞叹,转头见他仰望模样一时无声,在我看来他总比任何景色都更美好。

回旅馆的途中经过草坪上的秋千,他像个小孩跑去,抓紧锁链讲“快帮我一把!”。我站到他身后,轻推他背脊,他着急说“你得用力点儿”,我只笑答“太用力怕你飞走了”。
他没接话,我则用尽了力,然后待秋千摆至半空听他大喊“我不会走的”。

对我们而言,所谓承诺 也不过如此吧。


旅行结束后没多久便是春节,假期时我和妻子女儿一道回了趟美国探望家人,本计划住上半月但没过几天我便以工作借口提前离开了。
人是会变得贪心的,一旦看似拥有就无度索求。飞机降落后我第一时间打给马思远,我问“还在妻子老家吗?”,他愣了愣说“没 刚回来”。

“不多待几天?”
“说有工作先走了”
“在路上?”
“不是 在机场 刚下的飞机”
问这话时我正等行李,便回头四处找,而当电话对面犹豫着说出“我想你”时,居然当真看见从远处阶梯走下的他。

看来命运也不全是捉弄。


余下的春假我们日夜不分的待在一起,白天各自忙碌未完的工作,之后去超市买菜购物一道回租下的公寓做份晚餐。
这间不足六十平的屋子虽不成家却是归宿。我们坐在沙发,读完小说看部电影,聊新闻里的世界又谈谈理想。也听他在假日最后的夜里说:“我跟何晴 准备要个孩子”。
这回轮到我不解,问“为什么”,他只笑答“都三十好几了 是该考虑了”。

原来我没法如想象的讲出恭喜,唯有俯过身去,覆上愿永不完结的吻。




[轨道]

马思远在三十九岁那年升为主任医师,年轻优秀前途大好。而四十岁的karry早也筑起自己的公司,发展稳健。
两人的工作都日渐忙碌,见面次数变得很少,有时一周一回,有时要等上整月,曾经共住过的公寓也因闲置太久而退了租。

是某个星期三的下午,两人都刚从外地出差归来,回家前约在咖啡店见面。
“晚上有空吗?去吃饭?”马思远还未坐下,karry便递来他爱喝的咖啡问道。对方摇头,讲:“今天儿子生日,待会去接他放学”。
karry听罢也不勉强,之后两人相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接近五点时马思远准备离开,顺势从包里拿出个袋子给对方说是出差礼物。karry拆开看竟又是手套,玩笑说“到底要买多少”。
karry陪他走到停车场,各自带着一只新手套。离别前想探进车内吻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汽车发动。马思远摆摆手讲:“你也早点回去吧”,karry应声,又笑说:“替我祝凯利生日快乐”。

他们彼此点头,在踩下油门前再次道别。

“那么 再见啦”
“恩 再见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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